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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權集中與擴張

 曾經在青年集訓中大放厥詞:「只要有兩百萬桿竹槍(長矛)就足以打垮蘇聯」的日本陸軍大臣荒木貞夫(一八七七—一九六六)大將,在一九三四年的新年裡,忙於和川流不息、登門拜年的青年將校們乾杯,免不了多呷了幾杯「屠蘇酒」;不料感受風寒,轉成肺炎,需要較長時間療養,不能列席會議,乃不得不呈請辭職。

 

 荒木因病下臺,只是表面文章。實則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幹了兩年陸相,但擅於議論風發,倡導一些國家革新的概念,博得熱血沸騰的青年將校們鼓掌喝采,辦事卻大而化之,像是決定政策和爭取預算等等實際要務,不能堅持陸軍的立場和要求,往往被兩隻老狐狸——首相齋藤實、藏相高橋是清——耍得團團轉;因此,在中央三官衙裡,當初簇擁他上臺的一般中堅幹部對他大失所望,甚至有人說:「荒木這個老傢伙徒逞口舌,送他到明治神宮去做『宮司』,適才適所嘛!」當那下剋上風氣盛行的時代,失去了中堅階層的信仰,在領導位置上是不可能待得下去的。

 

 當面臨非讓賢不可的情勢時,荒木本想推薦同為皇道派領袖的現任參謀次長真崎甚三郎(一八七六—一九五六)大將接棒,叵奈真崎是煽動青年將校喧嚷「尊皇討奸」「昭和維新」的後臺老闆,被他自己的頂頭上司、平常掛名不管事、但對重要人事卻有否決權的參謀處長、皇族載仁親王所厭惡;結果荒木只得提出另一位好友、現任教育總監的林銑十郎大將繼任,順利過關。而真崎則調任教育總監。

 

 林銑十郎(士官八期,一八七六—一九四三)素有「後入齋」的綽號,優柔寡斷,與人無爭;而且幾年前任東京灣要塞中將司令閒差,等著退役的當口,由於真崎幫忙,調任陸軍大學校長,才得竄升起來。所以荒木認為先利用他當傀儡,將來過渡給真崎,應該不成問題。可是,林銑十郎一上臺,就因為事事受到真崎的干預以及皇道派幹部的掣肘而大起反感,但他卻裝著蕭規曹隨、無為而治的樣子,等到每年三月春季定期人事調整的機會,不顧真崎的阻撓,把半年前在參謀本部第二部長任內被荒木攆出去當旅團(旅)長的陸軍第一能員永田鐵山調回中央,擔任陸軍省軍務局長,局面開始發生變化。

 

 日本的陸軍大臣、參謀總長、教育總監,是所謂的中央三長官,地位相等,都是大元帥(日皇)的幕僚,也都有帷幄上奏權。這種三頭馬車的制度,使得中央三官衙常有步伍雜沓的現象,因此中堅幹部(班長、課長)之間的聯繫協調就套別重要。永田鐵山在三官衙都曾經歷過,熟悉各方面情況,而且掌握著二葉會、一夕會等小組織,得到多數中堅優秀幹部的擁護,早已成為陸軍在政策上的實際領導者,因此當他回到中央之後,全陸軍各單位的政治要求就跟著逐漸移動到以軍務局為對外折衝窗口的陸軍省來,自然增長了陸軍大臣的領導權威和對內閣的發言力。

 

 永田鐵山一向認為:要樹立國家總動員體制,單靠軍人的努力是不夠的;必須要得到議會、政府、新聞界、甚至勞工界的協調、鼓吹、合作,才能達到目的。所以他對於交際應酬菸酒女色一概不辭,在軍人以外的社會各界人士中,譬如近衛文磨、木戶幸一、原田熊雄、平沼騏一郎、伊澤多喜男、石渡莊太郎、池田成彬等貴族重臣政客官僚財閥都和他有來往。當時了解政情的日本人也都知道:永田鐵山是左右國家命運的要人,是權威集團(陸軍)中的權威者。

 

 一九三四年七月,齋藤內閣垮台,由退役海軍大將岡田啟介繼任首相,新內閣的內相後藤文夫、外相廣田弘毅、藏相藤井真信、書記長官(秘書長)河田烈等人都是「國維會」份子。所謂「國維會」,是在「九一八」之後,有一些高、中級政府官吏以當代陽明學者安岡正篤的思想為信念,而結成的聯誼團體。他們的宗旨,是在排除共產革命思想和美歐浮靡風習,提倡日本精神以推進政教維新;他們的目的,是在結成一股力量,以謀政治發展。但在那軍權高於一切的時代,不向指揮刀靠攏是不會有發展希望的,換句話說,就是只有甘為陸軍擴張權力的工具,才能獲得自己的政治前途。日本的言論界稱他們那些依附軍部的官吏為「新官僚」,(以別於在「九一八」之前依附政黨的「舊官僚」)嗤笑他們是「陸軍統制派的舞伴」。而永田鐵山正就是「統制派」的領袖。所以在岡田內閣時代,以永田為核心的陸軍干政行為,也就是陸軍對政治的權力擴張,非常顯著,也非常順利。永田鐵山左右政治的權力究竟有多麼大?在這裡可以舉出兩個例子來加以說明:

 

 第一個,是在人事方面的:有一家報導及評論經濟問題銷路頗廣的「鑽石雜誌」社長石山賢吉,鑒於國家前途已在軍人掌握之中,想要瞭解軍方的意向,特地通過永田一位至戚介紹和他晤談,最後永田對石山說:「誠如尊見,軍方揹負著日本的命運,我們今後必須大事擴張軍備,但要求預算很難得到政府認可,我們希望有肯於聽取軍方最低要求的人來主持財政;你熟悉財、政界人士,請問在你心目中有沒有這樣的人?」石山反問:「有這樣人的話,你打算怎麼辦?」他毫不遲疑的回答:「馬上推薦為大藏大臣。」不久,岡田內閣成立,出人意表的新任藏相藤井真信,正就是永田的好友。

 

 第二個例子,是在制度方面的:由於永田的強硬要求,岡田內閣於一九三四年底成立「對滿事務局」,以陸軍大臣兼任總裁,把原來由內閣書記長官擔任委員長、陸軍海軍外務大藏拓務五省代表參加、負責審議有關偽滿洲國事務的一個委員會撤銷,各省掌管的偽滿業務也都移交對滿事務局統一領導。為此,曾經引起拓務省全體職員辭職的糾紛,當時,兼任拓務大臣的岡田首相對於陸軍干政到了如此程度,極度憤慨,但無可奈何,結果還是只有照陸軍的要求辦理。

 

 

 

侵略政策的決定

 

 在上一期曾經談過,一意推進國家總動員的永田鐵山,很早就懷有所謂「建立日滿經濟集團」的幻想,後來就製造出「九一八」的陰謀,居然使幻想成為事實。及至就任軍務局長之後,他立即又萌生了「建立日滿北支(華北)經濟集團」的妄念,剛好在這個時候,海軍決定了退出美、英、日三國限制艦艇噸數為五、五、三比率的華盛頓、倫敦兩個條約,因此陸海兩軍都亟需大事擴張軍備,而垂涎於冀察魯晉綏——華北五省的煤、鐵、棉花、羊毛等戰略物資,和足使日本厚植財富、解除財政危機的龐大的中國消費市場,故而必需立即對中國下手。所以這一次就不像「九一八」那樣先由少數陸軍幹部偷偷摸摸地搞成事實,再扯出日本政府來替他們揩屁股;而是一開始就理直氣壯地要求政府先決定政策,然後付諸實施。

 

 一九三四年六月,在陸軍主動要求之下,陸海外三省有關課長開始會商分割華北的策略,經過半年的研究,直到十二月上旬才決定了一個極機密的「對支政策備忘錄」,其要點有:

 「使支那追隨以帝國為中心的日、滿、支三國提攜共助,以確保東亞和平,伸張的國商權;

 「為使支那改變其抗日政策,有利用其內部抗爭之必要;

 「為保護帝國利益,即使令支那政局動搖,亦非得已;

 「極力排擊外國對支那的支援;

 「國民政府的領導原則與帝國對支政策根本不能相容,對於該政府要求其停止排日,亦即抑制國民黨的策動;

 「國民政府所屬官吏,應使其任用適合日本的人物;

 「對於華北政權,希望其臻於為國民政府政令所不能及;

 「對於西南派(兩廣)以及山東韓復榘、山西閻錫山,使之與國民政府對立或維持不即不離狀態。」……

 

 及至一九三五年春間,永田更派屬下的軍事課長橋本群,與外務省東亞局第一課長守島武郎,再度協調侵略中國的基本政策,直到十月上旬,又決定了一個「外、陸、海三相關於對支政策之諒解」,只有三項要點:

 「使支那徹底取締排日言行,脫卻依存歐美政策並立即實施對日親善政策,有關具體問題,應與帝國合作;

 「使支那對於滿洲國的獨立在目前應為事實上的默認,放棄其反滿政策,且至少在與滿州接壤的北支地區,與滿洲國實行經濟及文化的融通提攜;

 「來自外蒙的赤化勢力,乃日、滿、支三國共通的威脅,我方為排除威脅,而希望在與外蒙接壤地區為各項設施,應使支那方面予以協力。」

 

 這三項要點,就是在稍後廣田弘毅外相向我國提出的所謂「廣田三原則」。就連當時的日本駐上海總領事石射豬太郎也都責難他們的陰謀說:這樣的三個原則,是要中國開一張不填金額的支票給日本,將來就可以任意擴張解釋,要求兌現。

 

 此時,永田已在兩個月前慘被殺害,他在死前的幾天,還決定了一個陸軍單獨的「對北支政策」,下達駐偽滿和天津日軍司令官以及在中國各地的特務人員,並提示:「爾今以本方針為準據」。其方策是這樣的:

「在北支那,消除一切反滿抗日的策動,實現與日、滿兩國的經濟、文化融通提攜;並使之成為日、滿兩國國防上的安全地域。……」

 

 根據以上三個文件決定的經過及其內容,可知永田鐵山乃是日本昭和時代積極侵略我國的發蹤指揮者。日本戰史曾經半遮半掩地提到:「林銑十郎上台後(也就是永田掌權後)由狹義的國防推進向廣義的國防,即為樹立國防政策,建設國防國家;同時謀利用中國不統一的情勢、在北支設立緩衝地帶為對支政策的基本方針,遂為北支事變(七七)的起因。」讀賣新聞發行的「昭和史的天皇」中也曾含蓄地說出:「永田是全面調整日支國交基本對策(即三原則)的立案者。」而他的政敵真崎甚三郎則明白指謫:「永田是從滿州事變(九一八)到支那事變(七七)的策動者。」的確沒有誣賴他。

 

 

 

用謀略分割華北

 

 日本軍閥在侵略中國的過程中,一貫地是要花最小的本錢,賺最大的利益;所以他們盡量避免打仗,而企圖用謀略的手段達成目的。永田鐵山在「九一八」之後擔任主管情報謀略業務的參謀本部第二部長時代(一九三二年四月——一九三三年八月)就擬訂了一個「戰時對敵國謀略計畫」。他的內容如何,筆者還沒有見到,不過依據當年日本特務在我國活動的情形,顯然可知他們的謀略,大致有下述幾套模式:

 

第一套,是極力造謠誣衊,打擊我國的中央政府及領導人,使我

    國同胞對政府懷疑,國際關係也很難改善。

第二套,是利用我國地方軍人把持地盤、官僚政客興風作浪、知

        識分子好出風頭的各種複雜因素,施展挑撥離間、合縱

    連橫、刺激煽動種種手段,遏阻我國的統一建設,同時

    向西方人宣傳中國是無組織的地區,必須日本來保障東

    亞和平秩序。

第三套,是在我國製造排日的暗殺或騷動事件,然後以武力為後

    盾,進行恐嚇勒索。

第四套,是維持中國共產黨武力的存在,甚至秘密供給武器,擴

    大動亂,然後以防共為藉口,遂行他的侵略企圖。

 

 一九三五年元月四日,日軍派駐中國各地的特務人員齊集大連,依據上年十二月陸海外三省「對支政策備忘錄」提示的要點,討論進行分割華北的謀略等步驟。會議主持人關東軍參謀副長板垣征四郎提出一件「關東軍說明事項」,內容有:

「在北支方面倘非具有誠意、忠實實行我(日本)軍要求之政權,不能任其存在;

「應更傾注全力於獲取利權,俾使北支必成為日滿經濟發展之根據地;

「強迫支那方面切實實行塘沽停戰協定;

「支那方面倘有不公正(意即不能予取予求)之表現,則當有加以全面壓迫督導  

 之籌畫。」……

 

 會後,各大小特務立即回到各人駐在地區,紛紛展開謀略活動。現在,我們先把當年在東京日本軍部擔任策劃指揮、以及在中國各地製造陰謀事件的一批特務人員列表介紹於後,以便讀者得有大致的印象:

姓名

陸士期別

陸大期別

一九三五年初當時官職

說明

永田鐵山

16

23

少將,陸軍省軍務局長。

永田等五人,都是二葉會要角。此時都位居侵略中國的要津,而永田本人則更是決策領導者。

岡村擔任的參本第二部,是情報謀略的主管單位。

板垣、土肥原、磯谷三人在中國指揮駐各地的特務進行陰謀侵略工作。

明年,後四人都升中將,調師團長。後年,全面戰爭爆發,岡村師團調偽滿駐防,其他三師團都率先侵入華北,土肥原師團在中牟縣被黃河洪水所淹;板垣師團先在山西忻口戰役受挫,後與磯谷師團同在台兒莊戰役大敗。

岡村寧次

16

25

少將,參謀本部第二部長。

板垣征四郎

16

28

少將,關東軍參謀副長。

(以下三人參加大連會議)

土肥原賢二

16

24

少將,奉天特務機關長。

磯谷廉介

16

27

少將,駐華武官。

橋本群

20

28

大佐,陸軍省軍務局軍事課長。

一夕會員。在永田指示之下,為廣田三原則的策畫人。

喜多誠一

19

31

大佐,參謀本部第二部支那課長。

明年升少將,繼磯谷之後出任駐華武官,侵略言行極其惡劣。最後任大將,第一方面軍司令官。死於西伯利亞。

楠本實隆

24

33

中佐,參謀本部支那課支那班長。

最後任中將,駐偽華北政府公使。

大城戶三治

25

36

中佐,陸軍省軍事課支那班長。

最後任中將,憲兵司令官。

酒井隆

19

28

大佐,支那屯駐軍參謀長。

(以下九人均參加大連會議)

民國十七年製造濟南慘案,二十四年製造華北陰謀,三十年太平洋戰爭爆發,率軍攻入香港殘戮無辜。戰後,被我政府判處死刑。

高橋坦

27

38

少佐,駐北平助理武官。

協助酒井隆製造華北陰謀。最後任中將,北支那方面軍參謀長。戰後被我政府判處無期徒刑,後赦罪釋歸。

大迫通貞

23

35

中佐,天津特務機關長。

九一八時,在吉林製造侵略陰謀,其後調天津策動華北自治。最後任中將,第四十七師團長。

花谷正

26

34

中佐,濟南特務機關長。

製造九一八陰謀之一份子,最後任中將,第十八方面軍參謀長,駐曼谷。

雨宮巽

26

37

中佐,駐南京助理武官。

最後任中將,第二十四師團長,駐琉球。

影佐禎昭

26

35

中佐,駐上海助理武官。

民國二十八年策動汪精衛為漢奸。最後任中將,第三十八師團長,駐拉布爾島。

渡左近

27

38

少佐,漢口特務機關長。

最後任中將,第十五師團長,駐泰國。

和知鷹二

26

34

中佐,前任廣州特務機關長。

策動七七盧溝橋事件。最後任中將,南方軍(南洋)總參謀副長。

臼田寬三

25

37

中佐,廣州特務機關長。

民國二十七年,曾任華中支那派遣軍特務機關長。最後任大佐,羅津要塞司令官。

田中隆吉

26

34

中佐,一九三五年三月任關東軍參謀。

(未參加大連會議)

九一八後在上海製造陰謀,導發一二八戰爭。一九三五年企圖分割察綏寧三省內蒙地區製造偽蒙古國。最後任少將,陸軍省兵務局長。

 

 

 

百鬼晝行的一年

 

 在大連會議中交換意見後,首先是大特務土肥原賢二立即到中國各地遊說並了解情況,同時企圖策動兩廣獨立,華北五省脫離中央。其次是磯谷廉介與影佐禎昭,回到上海不久,就碰上了找碴子的好機會——有一個新生雜誌刊出一篇「閒話皇帝」的文章,磯谷便指為是對日皇「大不敬」,駐華大使有吉明乃命駐上海總領事石射豬太郎向我上海市政府提出:雜誌停刊、發行人處罰、有關官員道歉諸項要求,大致已獲協議;而磯谷還認為不夠滿足,蠻橫地向有吉大使表示:應該要求把國民黨解散,當時坐在旁邊的大使館秘書堀內干城說:「請問武官是不是想要日支全面戰爭?恐怕即使打起仗來,你要解散國民黨也還是辦不到吧?」有吉大使很嚴肅地把話頭接過去:「我以大使的立場負責解決問題,我認為不必再加重什麼條件。」磯谷悻悻而去。過了幾天,有吉大使和石射總領事都接到匿名血書,辱罵他兩人「像那樣的解決條件都能接受,真正是天皇陛下不忠之臣,應該切腹謝罪……」日本僑民們也收到類似的文件,日本領事館警察大為緊張,一面加強保護大使和總領事的安全,一面嚴密調查,萬想不到查出寄發匿名信的人,竟是受了助理武官影佐禎昭的三百美金收買而幹出這個勾當,目的在鼓動僑民製造風潮,刺激中國人,以期引起雙方的大衝突。石射總領事把調查結果面告磯谷武官,要他處分影佐,磯谷置之不理;再以公文呈報外務省,也是石沉大海。到了戰後,石射還在回憶錄中憤慨地提到「磯谷這種人做武官,是專門找碴子來的;像影佐那樣的角色,對人輕言細語,笑裡藏刀,比起不過雞鳴狗盜之雄的土肥原將軍來說,可要冷酷多啦!」

 

 還有,在東北方面的大特務板垣征四郎和他的助手田中隆吉兩人,早在民國二十二年就和察哈爾北部錫林郭勒盟旗副盟長德王建立了關係。及至大連會議後,田中隆吉由砲兵聯隊附(副團長)調回關東軍擔任謀略參謀,代表關東軍贈送德王專用飛機一架,企圖製造「大元帝國」。此外在中國各地的群小特務,也都積極展開活動,例如花谷正在濟南,唆使韓復榘對中央若即若離;和知鷹二、臼田寬三先後在廣州,對廣西李宗仁供應軍火,支持他表面呼號抗日,而實則與中央為敵;大迫通貞在天津,利用日本浪人勾結土豪劣紳地痞流氓製造混亂;而酒井隆與高橋坦則更突出地搞出了所謂「北支事件」:

 

 一九三五年五月二日晚間十一點鐘,有一個住宿在天津日本租界北洋飯店裡的中國人胡恩溥被暗殺死亡;五小時後,又有白逾桓在日租界自宅熟睡中被殺,這兩個人是拿日軍特務的錢在租界上辦小報、聲名狼藉的漢奸。案發一星期,日本駐北平助理武官高橋坦突然向我軍事委員會北平分會代理委員何應欽聲稱「此案係中國國家機關或有利團體之所為」。又在十天後,高橋坦更節外生枝,提出另一個事件:「關東軍已派兵入關,掃蕩由熱河逃入關內的孫永勤匪軍,」並指「河北省主席于學忠、遵化縣長何孝怡援助孫匪。」其後,駐天津日軍參謀長酒井隆就以這兩個事件為藉口,對我北平軍分會及河北、天津省、市政府極盡訛詐威脅蠻橫糾纏之能事,同時調派陸軍部隊集結山海關、海軍艦艇示威大沽口,以圖達到壓迫我中央軍撤出河北、並調走于學忠等多項無理要求。其時,我先總統 蔣公正在四川積極經營抗戰根據地,絕不能因此過早爆發全面戰爭。於是,我政府乃訓令駐日大使蔣作賓向日本外相廣田弘毅提出嚴重抗議,並要求制止日軍妄動,循外交途徑解決問題;但廣田則詭稱那是和塘沽協定有關的軍事問題,應該讓在當地的雙方軍事機關會商處理。事聞於曾任日本外相、在九一八時堅主不以武力侵略中國、而被軍閥打倒的幣原喜重郎,他在寫給朋友的信中非常憤慨地指謫:「這一次的對支外交,三宅坂(軍部)佔領了霞關(外務省),連永田町(總理府)也豎起白旗來了!」

 

 胡、白兩人同時被殺事件,現在雖有我國人在著作中提到是鋤奸人員所為,但筆者閱讀過當年在天津參與特務工作的日本浪人清水實的一篇文章說得很清楚,那是出於關東軍的陰謀;至於孫永勤事件,也有資料足以證明是日軍有意製造的問題。這兩件事情因為都不是本文的主題,在這裡只能附帶地簡單說明一下。現在要談下去的,乃是永田鐵山和這些陰謀的關係,據當時在他屬下擔任「滿州班長」的片倉衷晚年坦承:「梅何協定(上述兩事件之處理事項,日本稱之為協定,實則並無協定)是我所起草,由永田局長與外務省亞細亞局商量決定,電知天津方面辦理的。」而且就在當時,日本陸相林銑十郎以「對滿事務局」總裁的兼職身分,去偽滿視察,永田隨行,曾與關東軍司令官南次郎、駐天津日軍司令官梅津美治郎,於五月下旬在長春舉行高階層會議,商談的重點,當然不外乎加強統治東北、分割華北、及開發兩地資源等問題。永田並曾以陸相代表身分到天津慰勞駐軍,酒井隆是永田的老部下,顯然是秉承了他的意旨才敢那樣蠻橫地在華北製造事端的。

 

 一九三五年,也就是民國二十四年,是日軍大小特務在中國為所欲為、無所不為、真正是「百鬼晝行」的一年。當時擔任日本外務省外圍機構同盟通訊社上海支局長的松本重治曾經指出:土肥原賢二、磯谷廉介兩人的「中國觀」,是「孕育日本悲劇的胚胎」。松本當時只看到局部,沒看到全面,所以只指謫土肥原、磯谷兩人;我們今天看到整個的歷史,更可以指出:還得加上永田鐵山、崗村寧次、板垣征四郎。就是他們這五個自幼同窗的陰謀軍人通力合作,導演出日本全民族切腹的悲劇!而他們五人後來就有一人慘遭橫死,兩人受到國際公理正義的制裁,走上了絞刑臺!

 

 一九三五年八月十二日,日本陸軍省軍務局長永田鐵山被排闥而入的相澤三郎中佐拔出軍刀砍死在辦公室裡。永田之死,是派系鬥爭的惡果,因為早在荒木陸相時代,永田就叫他的得力助手東條英機連絡了十幾個中堅幹部,每週會商國家改造、陸軍統制等事宜,所以被稱為「統制派」。到他就任軍務局長後,統制派和皇道派的鬥爭日益熾烈。及至一九三五年七月中旬,陸相林銑十郎面告教育總監真崎甚三郎,要在八月的秋季定期人事調整時,將他調任軍事參議官,先求諒解;真崎表示陸軍三長官的任免,屬於日皇的統帥權,別人無權調動,僵持了一個禮拜,結果由於參謀總長載仁親王支持林陸相,真崎才算屈服。於是皇道派的武士們就認定這是出於永田鐵山的陰謀策動,所以要了他的命。不過,永田鐵山雖死,而侵略中國的陰魂未散,三個最著名的「支那通」——多田駿(支那屯駐軍司令官)、板垣征四郎、土肥原賢二在那一年的秋後,繼續通力合作,亟圖分割華北,被 蔣公派遣何應欽北上,得宋哲元合作,終於化解了危機,粉碎了敵人的陰謀。

 

 可是在日本方面,正當永田陳屍三宅坂的那一天,又一個矜誇妄誕有甚於田中義一的「唐吉訶德型」武士——石原莞爾大佐,就任了參謀本部作戰課長。此後,不止於一些特務人員,而且是自首相以下政、軍、財界各色人等都在石原的指揮棒下大做其「開發支那資源」「大和民族與盎格魯薩克遜民族最後大決戰」的迷夢;不久,就導發了全面侵華戰爭!

 

 

 

石原莞爾的幻想

 

 石原莞爾(一八八九——一九四九)是日本東北地區山形縣一個漢學者的二兒子,他的父親拿論語上「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的意思,替他取了一個既文雅而又予人以親近感的名字。他自幼天資穎悟,思想敏銳,十三歲進入陸軍仙臺地方幼年學校,學科作業,常能要領在握,要言不煩,而且時發驚人之論,師長們譽之為天才軍人,得以第一名畢業;但升學中央幼校乃至士官學校(二十一期)階段,因厭受拘束,喜好挖苦他人,甚至和區隊長衝突,操行分數打了折扣,未能名列前茅;後來進入陸軍大學深造,充分發揮才智,又以第二名畢業,且被譽為「陸大自創校以來的最佳頭腦」,但也受到「性格粗野、吊兒郎當」的批評。

 

 一九一九年,石原官任大尉,派駐我國漢口一年半,名義上是在日軍「中支那派遣隊」服務,實際上是和板垣征四郎少佐共同從事於調查兵要地誌、政情民情、特別是蒐集軍事情報等特務工作。這是他接觸中國問題之始。

 

 在漢口任滿回國後的石原,擔任陸軍大學教官,校長宇垣一成和幹事(教育長)阿部信行欣賞他有戰略思想,勉勵他不該只走陸軍「支那通」的路線,一年後就派到德國去留學。由於學生時代德文基礎打得不壞,所以能夠在留歐兩年之間,勤奮涉獵西洋戰史,並吸收軍事理論知識,對於十八世紀腓特烈大王致普魯士於強盛的持久戰(消耗戰)和拿破崙稱霸歐陸的決勝戰(殲滅戰)都有深入的研究。同時,他還是日本佛教流派之一的「日蓮宗」的信徒,他把這一派開山祖師日蓮和尚在十三世紀的神祕預言,注入自己的言論裡,構成他獨特的「世界最終戰論」,做為侵略中國以及向世界挑釁的理論根據,實則只是「唐吉訶德型」的幻想、妄想。現在,我們就拿他的言論歸納為幾個重點,大致作一些介紹:

 

一、「領有滿蒙」:在本刊上期曾經提到永田鐵山領導的「二葉會」「一夕會」,是昭和時代發動侵略中國的總指揮部,他們那一群日軍中堅幹部,是以「解決滿蒙問題為日本的中心國策」,而對於此一侵略主張鼓吹最力的人,就是石原莞爾。他說:「解決滿蒙問題,為日本唯一活路,解決的唯一途徑,就是由日本領有之」;「解決之鑰,在帝國國軍掌握中」;他並且臚列滿蒙對於日本的價值

——帝國必須北禦蘇俄來侵,南當英美海軍;因此,呼倫貝爾、興安嶺方面的戰略價值,極其重要。如能將北滿完全置於我勢力之下,則但憑滿蒙力量便不難遏阻俄人東進,藉以免除帝國對北方之負擔;乃可依循國策,或對支那本部,或對南洋,勇敢發展。

——帝國對朝鮮之統治,亦可因已領有滿蒙而臻於安定。

——以實力解決滿蒙問題後,再拿出斷然決心,立於對支那本部的領導地位,即可促進其安定統一,確保東洋和平。

——鞍山的鐵、撫順的煤在目前足以確立我重工業基礎。

——滿蒙農產,足以解決我國民食糧問題。

——滿蒙資源及財源,可供帝國最大限之利用,支持我為東洋選手(霸者)雖感不足;但能救眼前之急,並可為大飛躍之根基。

——開發滿蒙,可使日本景氣自然恢復,解決日本國內不安,有知識的失業者亦得以救濟。

 

二、「統治支那」:石原的幻想是:

「為解決滿蒙問題不得已而發生戰爭,則必須先有東亞會被封鎖的決心;適時將支那本部置於帝國領有之下,以武力切開障碍,以四億民眾為對象,振興帝國商工業,迅速對列強完成我工業之獨立,確立東亞自給自活之途徑。」

「統治支那之根本要領,乃分為七個統治區域:滿蒙總督:設於長春,轄東三省及熱河;黃河總督:設於北平,轄冀、魯、晉、豫、察(包括綏遠在內)各省;長江總督:設於南京,轄蘇、浙、皖、閩各省;湖廣總督:設於武昌,轄鄂、湘、赣各省;西方總督:設於西安,轄陝、甘、青、新各省(包括寧夏)及外蒙古;南方總督:設於廣州,轄粵、桂兩省;西南總督:設於重慶,轄川、康、雲、貴各省。」

 

三、「世界最終戰」:石原認為:「領有滿蒙與統治支那,並非對支那問題,乃是對美國問題,如無決心擊破美國的妨碍,而想達到目的,則不啻緣木求魚。」談到日本要和美國打仗,當時在一般日本人的心目中,簡直是無法想像的事,石原也許是為了要怯除這種心理上的障碍,所以他就拿六百多年前日蓮和尚留下的神話來作依據說:「日美戰爭乃無可避免的命運。」現在請看看他的說法:

 「日蓮在撰時鈔中,給予吾人當頭棒喝:為顯現世界大和平根本條件——宗教之統一、亦即人類信仰信念之統一,首先在一閻浮提(人類世界)中必然發生前代未聞之大鬥諍!」

 「日蓮在其所著『如來滅後五五百歲始觀心本尊鈔』曰:『當知此四菩薩顯現折伏(使邪惡屈伏)時,成為賢王,誡責愚王……』此賢王實即顯示將來在世界戰爭中大日本天皇之位置。以此威力補物質力之不足,自必有餘;在此靈妙統帥權之下,當此重大時期,確信我等軍人之間,亦必然產生對皇國大理想抱絕對信仰、而叱咤三軍之將帥。」

 石原就是拿著日蓮預言人類必然發生「大鬥諍」,而認為日美戰爭不可避免;他更以為「大日本天皇」就是「賢王」而必然折服「愚王」,以「威力」壓倒「物質力」,而萌生出必勝的信念。現在請再看看他的說法:

 「發源自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人類文明,一支成為物質文明,西進而形成西歐文化,如今盎格魯薩克遜民族、特別是美國,將要成為其中心;一支為精神文明,東進而形成東洋文化,正將由日本成為其中心。爾後,以日本為中心的東亞和以美國為中心的盎格魯薩克遜的決勝戰,乃為統一世界文明的人類最後最大的戰爭,勢必發生於不遠的將來!」

 「以在太平洋為中心、而必將到來的東西兩文明統一中,吾人此一自建國以來必勝的大理想所應昭告於世者,乃並非僅為自身利益及生存等問題,而的確為救濟世界人類的偉大天職。白種人妨礙我天職,應予打破!」

 基於引述的令人眼花撩亂、似懂非懂的一些文字,在那個時代裡,在「夢挾皇道,雄飛世界」的日本人、尤其是日本軍人聽來,不啻醍醐灌頂,通體舒暢。差不多都會相信石原的結論:

 「不久將來的日美戰爭,是世界兩選手的爭霸戰,是二十世紀最重要的大事,是世界歷史的大關節。……日本通過對美持久戰爭,鞏固國運基礎;繼之進行決勝戰爭,完成世界統一大業!」

 

四、「以戰養戰」: 石原自己也許知道:「賢王的威力」未必能勝過「愚王的物質力」,所以他的必勝理論也就未必牢靠。於是他更拿西洋文明來唬東洋人,把在歐洲學到的腓特烈的「持久戰」和拿破崙的「決勝戰」搬過來,也就是把西洋軍事學和東洋神話結合起來,充實自己的信念。所以他說:

 「為解決滿蒙問題而發生戰爭,對美國的公算最大,而對俄、支、英同時作戰的可能性也並非沒有。像這樣大的戰爭,乍看起來,日本似乎頗為困難;但如冷靜研究我國兵要地位,毋寧說:此一戰爭乃為打開我國困境的唯一途徑。」

 「日美戰爭,首先為持久戰(消耗戰),其後為決勝戰(殲滅戰)。日本應持以戰養戰主義,開拓占領地(中國)富源,以供給我帝國作戰所需的各種資源及費用;必要時,海軍戰費也可使大陸負擔。所以不怕持久消耗戰,且可藉長期戰爭好好地完成工業獨立(擺脫對美國的資源依賴而取之於中國),充實國力;俾迎接隨後而來的決勝戰爭。」

 石原由於打著「以戰養戰」的如意算盤,所以他不怕紕漏捅的大,在「九一八」的半年前,他所寫的「對美戰爭計畫大綱」中,除了預定領有滿蒙和一舉攻略南京及我國各要地之外,還要佔領香港、菲律賓、關島、新加坡、甚至囊括夏威夷為日本領土。後來,全面侵略中國乃至點燃太平洋戰火,實則都是由他的幻想所產生出來的。

 

 

 

日本亡國大決策

 

 一九二八年十月,石原莞爾中佐出任關東軍作戰主任參謀。三年後,和高級參謀板垣征四郎大佐通力合作,製造「九一八」陰謀,實現了「領有滿蒙」的幻想;翌年,升官大佐,一九三三年出任聯隊(團)長;一九三五年秋,由於永田鐵山的援引,受任參謀本部作戰課長要職。就任後,得知蘇俄部署在遠東地區的兵力為陸軍十四個師(日本在滿州朝鮮五個師)飛機九百五十架(日本二百二十架)戰車八百五十輛(日本一百五十輛),雙方力量相差懸殊,大為吃驚,石原認為軍部以往只有作戰計劃,沒有戰爭計劃,今後必須制定「國策國防」,同時必須立即大事擴充軍備。在石原的積極要求下,於是就先後出現了三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擴充軍備,必需要鈔票,也就是非增加預算不可。事實上自「九一八」之後,軍費年年膨脹,靠發行公債彌補赤字,到一九三五年底公債將達一百億日圓,財政危機嚴重,在編列一九三六年預算時,到任不久的陸軍大臣川島義之大將(前任林銑十郎因永田被殺引咎辭職)為陸軍力爭軍費,海軍也強硬要求擴張,但曾經擔任過首相而為政壇前輩、並有日本凱因斯之稱的財經專家、八十歲老藏相高橋是清決心抑制預算膨脹,在內閣會議中痛斥軍部,他說:「財政信用是無形的,維持信用最重要,如果為了國防而引起惡性通貨膨脹,破壞財政信用,國防也決不會安固。……我不是說不要軍備,我是說軍備不夠充實並不一定就會亡國;拿支那來說:他沒有像樣的軍備,不是也沒有亡掉嗎?」川島義之在陸軍中素有好好先生之稱,他剛剛討了一個年輕的續絃太太,又榮任陸相,雙喜臨門,精神煥發,他在軍部中被中堅幹部們打了氣,挺胸凸肚到內閣議席上去要鈔票,但碰上高橋給他迎面一擊,氣就洩了下去,跑回陸軍省悶聲不響,部下們就替他取了個綽號——「橡皮玩偶」。可是石原莞爾卻兇悍得很,他在和大藏省官員交涉預算時大吼:「財政狀況如何?你們困難如何?不關我的事;我是一個軍人,要求的是國防上必要的最低限度,想辦法達成這個要求,是你們的責任,高橋大臣說拿不出錢來,那就請拿得出錢的人來做大臣。」

 

 第二個問題是:即使預算充裕,但如果沒有資源供應,也還是紙上談兵,無裨實際。對於資源,石原莞爾和永田鐵山一樣,早就不斷地在動中國的腦筋。以下是幾項片段的資料:

一、石原在一九三一年一月的日記中就記有「井上談到:日本如果不能把山西的鐵與河北的煤弄到手,就不能成為大日本。此話蠻有味道。」

二、一九三二年八月,他寫了一個建議書給永田鐵山,提到:「為對美大決勝戰,至少必須利用山西的煤、河北的鐵、以及河南、山東以南的棉花。……目前必須迅速解決的重要問題:1為使蘇俄放棄遠東攻勢,尤須講求經濟方策;2實現開發支那本部、特別是開發北支那的方策;3對美作戰計劃。」

三、一九三六年五月,日本以我國共匪進犯山西為藉口,對華北增兵,係石原主辦。據鈴木貞一晚年回憶:「當年曾為此事和石原爭吵」,鈴木認為「不應該向關內伸手」,但石原表示:「為了獲得北支那資源,,需要增加壓力。」

四、一九三六年六、七月間,石原接連提出幾個文件,要求「以日、滿、北支為範圍,開發供持久戰爭必要之產業。」「在北支那迅速開發龍煙鐵礦,為最低要求。」「至遲在五年內使飛機工業突破世界水準。」此時,石原已決定計劃,要在五年後達到每年製造一萬架飛機目標,建立世界無敵空軍。

 

 第三個問題是:制定國防國策及對外政策。石原的戰略構想,是以美、俄、中、英都為想定敵國,但應避免同時對四國作戰。所以他的策略是:

「1先力謀和美英、尤其是和美國維持親善關係;2增加駐偽滿日軍兵力,使蘇俄放棄遠東攻勢,如果蘇俄屈服,則適時締結親善關係;3北方無虞之後,立即把握機會,用實力驅逐英國勢力,奪取他在東亞的根據地,使被壓迫各民族(東南亞)獨立,並使新幾內亞、澳洲、紐西蘭為日本領土;4俄、英屈服後,日支親善基礎才得堅實,並完成以日滿北支為範圍的持久戰爭準備;5最後對付美國。」

 

 石原將此大綱提請海軍協商,海軍指他是以北進為優先的政策,毫無意義;而且因為日本已廢棄華盛頓、倫敦兩個限制海軍軍備條約,進入了建艦競爭時代,亟需南洋方面的石油、鐵、鋁、橡膠等戰略物資,故海軍堅主北守南進,要求先壓迫中國為完全依存於日本的附庸,同時向南方發展。結果未能達成協議。此時,陸軍已派軍務局課員影佐禎昭中佐和外務省東亞局第一課長太田一郎研商了兩、三個月,做成一些方案;於八月上旬,由廣田弘毅首相(前任岡田內閣因陸軍青年將校發動二二六叛變,戕害重臣數人,而引咎總辭)召集外陸海大藏各大臣舉行五相會議,先後決定了下列文件:

 

一、「國策之基準」。其要點為:「當前帝國應確立之基本國策為:外交國防,相輔相成,在東亞大陸確保帝國地位,並向南方海洋發展;」「陸軍軍備,須足以和蘇俄能使用於遠東之兵力對抗,在開戰之初予以當頭一擊;」「海軍軍備,對美國保持西太平洋制海權;」「確立並促進國防及產業所必需重要資源及原料之自給自足方策。」

 

二、「帝國外交方針」。其中對中國的重點為:「在北支方面,策謀其與日滿兩國經濟文化的融合提攜,……使成為防共親日滿特殊區域,並獲得其國防資源,擴充其交通設施;同時使支那全面反蘇親日。」

 

三、「對支實行策」。決定要求中國:「締結防共協定、軍事同盟、聘用顧問參與內政外交樞機及軍事、開闢航空路線、降低關稅、經濟提攜、開發粵桂閩各省資源,建築廣汕鐵路、對川甘新青各省派遣資源調查隊。」

 

四、「第二次北支處理要綱」。其內容為:「使冀察二省自治、中央稅款由地方留用、迅速開發及增產煤鐵鹽棉花羊毛液體燃料等戰略物資。」(第一次北支處理要綱於一九三六年一月決定,主要內容為策動華北自治。)

 

 以上幾個文件,是把陸海軍侵略中國的所有企圖,都變成了日本政府的正式決策;有人稱之為日本亡國的大決策。也成了廣田弘毅戰後在遠東軍事法庭被判處絞刑的鐵證。

 

 

 

大悲劇的編導者

 

 廣田內閣繼秘密決定以中美英俄四國為敵、並加緊侵略中國的政策之後,又公開發表了「七大國策」,第一項就是「充實國防」。此時,對內要求國民鹹菜淡飯,節約儲蓄,支持「大擴軍」;對外在中國則陸續發生了日本人被殺的「成都事件」「北海事件」「漢口事件」「上海事件」以及駐華北日軍和我二十九軍衝突的「豐臺事件」,日本駐華大使川越茂藉此向我外交部長張群嚴重交涉,並提出廣田內閣所決定的各項無理要求,經過八次折衝,終於被我方嚴峻拒絕;十一月,板垣征四郎指揮下的特務田中隆吉嗾使德王偽蒙軍協同日軍進軍綏遠,被英勇我軍擊潰。及十二月,我國發生張學良劫持 蔣公的西安事變,當時全國輿論誅伐叛逆嚴於斧鉞,及 蔣公平安返京時,全國同胞歡騰鼓舞,一致擁戴 領袖團結抗日所表現的民族精神,使日本軍閥大為震驚,石原莞爾特地秘密來華瞭解情況,回國後,即向陸軍省提出改變對華政策的要求,及二十六年四月,決定了「圖謀北支分治乃至紊亂支那內政等政治工作,不得進行。」而改以和平手段要求開發華北。此時,石原已晉升少將,升任參謀本部第一部長,權力極盛,被稱為「石原時代」,但只是曇花一現而已。

 

 一九三七年初,國會開議,廣田內閣提出新年度預算案,總額逾三十億日圓,眾議員濱田國松痛烈抨擊軍部專橫,與陸軍大臣寺內壽一衝突,廣田內閣因而垮臺。元老西園寺公一推薦前任朝鮮總督、退役大將、陸軍前輩宇垣一成阻隔,已受日皇面命,但石原莞爾竟連絡陸軍次官梅津美治郎等人一致反對,以致宇垣內閣流產,改由林銑十郎繼任首相。

 

 石原反對宇垣的原因,是因為在一九三五年秋就任作戰課長之後,就委託南滿鐵路東亞經濟調查局參事宮崎正義,約集數十位學者專家,成立了一個「日滿財政經濟調查會」,研究因應擴軍需要而統制經濟、擴充生產力的計劃。翌年六月,宮崎提出一件「重要產業五年計劃要綱」,預定自一九三七至四一年度的五年之中,擴建鋼鐵、煤炭、飛機、兵器、汽車、機械、船舶、電力、液體燃料、鋁、鎂……等國家基幹產業,需要資金八十五億日圓,由參謀本部提請陸軍省審議中;同時陸軍省也另決定有「充實陸軍軍備六年計劃大綱」,自一九三七至四二年總經費十四億元;此外,又有提高工業水準的「軍需品製造工業五年計劃要綱」。石原唯恐陸軍前輩宇垣一成執政就會壓抑擴軍計劃,故而阻止宇垣內閣出現。

 

 「重要產業五年計劃要綱」於一九三七年五月杪經陸軍省通過。此時,上台才四個月的林銑十郎內閣因解散議會改選失敗而垮臺,由符合軍方強烈希望的近衛文麿繼任首相。六月十五日,就裁定了石原起案,經陸軍省提出的該項「重要產業五年計劃要綱」。要綱的前言是:

「以昭和十六年(一九四一)為期,有計劃地策謀振興重要產業,俾於有事之秋,可德日滿北支之重要資源以自給;並於平時,謀國內之飛躍發展,以確立領導東亞之實力。」

 

 同時,石原還接受主稿人宮崎正義的建議,待第一期五年結束之後,再進行第二期計畫,至少在十年之內避免戰爭,以期厚植國力。然而該要綱的性質,是要依賴於開發偽滿與華北的資源以及開拓中國廣大消費市場,以供應原料,挹注資金。偽滿方面業已著手辦理,但華北方面則因我政府堅拒,希望渺茫。以致近衛新內閣的第一個重要案件就無法實行,甚至一九三八年度的預算編列,都要發生困難。正當此時,俄國方面史達林突然宣布有紅軍拿破崙之譽的杜哈契夫斯基元帥等八個高級將領是德國間諜,判處死刑,俄軍遠東區司令布魯轍,也被指為受日本女間諜誘惑而處死,日本因此判斷史達林在這個當口,不會對外挑釁;還有在六月底,俄軍在黑龍江上的乾岔子島上,把中國人趕了出來,日軍認為這是試探蘇俄態度的最好機會,就指蘇俄侵犯偽滿國境,開砲把江上的俄國砲艇轟沉,事件發生後,日俄雙方於七月二日在莫斯科辦交涉,俄方態度突然軟化,五日,將島上的俄國人撤走,以示妥協。日本軍閥更判斷蘇俄決不會和他打仗,這又是獲得放手侵略中國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於是兩天之後,盧溝橋的烽火就燃燒起來了!

 

 今天,我們考察歷史,顯然可以了解當年新上臺的近衛內閣的確並不真要打仗,但卻幻想著利用盧溝橋事件壓迫中華民國接受他開發華北資源及其他要求。此時,唯有石原莞爾和參謀次長多田駿知道 蔣委員長不會屈服,所以他兩人堅決反對戰局擴大,結果先後被逐出參謀本部。二次大戰後,這兩個人雖然因為反對擴大戰局而得免於接受國際法庭的制裁,但追根究底,使無數的中國人和無數的日本人乃至世界各國人都受到無限苦痛的二十世紀人類大悲劇,正就是他們那一群「唐吉訶德型」的日本武士所演出——田中義一主持揭幕,永田鐵山擔任製作人,石原莞爾則為其編劇兼導演。至若我國同胞所熟知也極憎恨的土肥原賢二,誠如石射豬太郎所論斷:「特雞鳴狗盜之熊耳!」

 

【完】

 

引用及參考書目

日本外務省:外交年表並主要文書

東京大學:日本陸海軍の制度組織人事

東亞同文會:對支回顧錄

みすず書房:現代史資料

朝雲新聞社:大本營陸軍部(一)、支那事變陸軍作戰(一)、陸軍軍需動員(一)

朝日新聞社:東京裁判、太平洋戰爭への道

讀賣新聞社:昭和史の天皇

芙蓉書房:秘錄永田鐵山、秘錄板垣征四郎、秘錄土肥原賢二、秘錄石原莞爾

原書房:石原莞爾

細川隆元:田中義一

宇治田直義:幣原喜重郎

有馬賴義:宰相近衛文麿の生涯

岡田丈夫:近衛文麿

山浦貫一:森恪

加瀨俊一:日本外交の主役たち

宇垣一成:日記

岡田啟介:回顧錄

石射豬太郎:外交官の一生

重光葵:外交回想錄

松本重治:上海時代

島田俊彥:關東軍

馬場伸也:滿州事變への道

臼井勝美:日中戰爭

中村正則:昭和の恐慌

大江志乃夫:天皇の軍隊

江口圭一:十五年戰爭の開幕

粟屋憲太郎:昭和の政黨

高宮太平:軍國太平記

伊藤正德:軍閥興亡史

高橋正衛:昭和の軍閥

金西英造:昭和陸軍派閥抗爭史

渡邊恒雄: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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